献给我所有的意难平

兄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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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启山大婚的时候,是齐铁嘴亲自送入洞房的,这个曾经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现在笑着对他说:“佛爷,春宵一刻值千金!”
想到正在卧房里面等着的尹新月,那双盛满爱意的眼睛,于是他也笑了起来,“好!等我出来,一定要好好喝一杯!”
齐铁嘴也不回答他,笑着把他推到门口,
张启山进了洞房,一身西式婚纱的尹新月正坐在梳妆镜前面,透过镜子可以看到她脸上满足的笑容,张启山走过去,冷不防尹新月回头,一下子扑倒他怀里,张启山伸手抱住她,站在原地。
尹新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手枪,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,有一瞬间,张启山身上燃起了腾腾的杀意,随即被他压制住,他压着声音,听起来像是在调情一样,附在她耳边,“新月。”
尹新月只觉得耳根子烫的发红,被他一把抱到了床上,她看着自己英俊的丈夫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,脸上带着笑意,一时间有些慌神。回过神来,她强自镇定的摆弄着手中的枪,说着早已练过千八百遍的话,“张启山,你以后听谁的?”
“听你的,都听你的。”张启山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,尹新月在不知不觉间松了手,任由张启山拿走了她准备好的武器。
张启山看着她温顺的样子,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个人的影子,他想,就是这个样子吧,就这样。
他是喜欢尹新月的,她机灵,漂亮,虽然偶尔任性,但是她的家世是她任性的资本,这无可厚非。尹新月对他的喜欢如同一团炙热的火,够坦荡,但是会伤害到别人。对待这份感情,他却永远也不可能给予同样的回答,尹新月的世界里可以只有爱情,但是他不能,他要背负的太多,连同他的那些兄弟,都不能只拘泥于儿女私情,二爷不行,那人,更不行。
隔着一堵墙,齐铁嘴可以听到隐约的笑声,他理了理围巾,拉着一边笑像个小狐狸似的的副官去前面喝酒。
九门难得的大喜事,各家的当家都在,就连和张启山一向不对付的陈皮和霍锦惜都来了,唯独少了二月红,众人知道他的心结,也不在意,一群人喝酒划拳好不热闹。
一到前厅,张副官就被陈皮逮住灌了半壶酒,喝得太猛了,眼前的人影都开始晃动,他推开了还要灌他的陈皮,就觉得一只凉津津的手拽住了他,“副官,走,打麻将去!”
正厅里的席面早已经被撤了,大刺刺的搭上了牌桌,狗五和解九都已经坐好了,倒是一直和他们一起打牌的霍三娘坐在一边,把玩着手中的簪子。
“来来来!”齐铁嘴把张副官按在牌桌旁,抻出两张符贴在桌子两边,“行了!人齐了,开始,开始!”
“八爷,您这可是作弊啊!”狗五呼噜了一下三寸钉的毛,惹得三寸钉不舒服的哼唧了两声。
张副官晃晃脑袋,抬手招了一个下人要了杯水,一杯水下肚,他这才清醒一点,看着牌桌上一脸轻松的其他三人,还是没忍住暼向了霍三娘。
“呆瓜!发什么呆呢?怎么,佛爷大婚,你这是也思春了?”齐铁嘴撞了他一下,露出了一个你懂的表情。
“八爷!”副官一向板着的脸浮出两坨红晕,“您还是看着您手里的牌吧——”
“各位,三娘家里还有事,就先告辞了!”霍锦惜的声音在嘈杂的屋子里突然拔高,张副官只觉得心里一震,提着的心却是放下了,他站起来拱了拱手,“霍当家慢走!”
霍锦惜没有理他,带着霍家的伙计出了门,众人这才如梦方醒,不少的人开始告别,佛爷不在,只能张副官负责招待,这下麻将也打不了了,三个人也只能作罢。
齐铁嘴叹了一口气,一拱手也要走,张副官拦住他,“八爷,天这么晚了……”
各位当家都带了伙计,只有齐铁嘴孑然一身,又没有功夫傍身。若是平时,张启山定是会留他一晚的,可是今天这日子,实在是不方便,副官沉思了一会儿,还是放心不下,“我派亲兵送您回去。”
“不用,我自己走走。”齐铁嘴这人看着好拿捏,但是和他相处久了,你就知道这个人是个驴脾气,他认定的事你怎么说都不会变,张副官也只能遂了他的意,打算让亲兵远远的盯着,免得出事。
齐铁嘴就此告了别,溜溜达达的出了正北路,却没有往自己的盘口走,他绕了一条远路,到了红府。
红府的院门大敞着,盛夏时节却有了深秋的破败之色,齐铁嘴熟门熟路的走了进去,看见二月红仰躺在地上,身边七零八落的倒着几个酒壶。
“二爷。”齐铁嘴蹲下身,捞起酒壶喝了一口,“地上凉,回去歇着吧!”
二月红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,没有动。齐铁嘴也不催他,撩起衣服下摆坐下,有一口没有口的喝着酒。
夜空很蓝,星子很亮,显得月亮有些暗淡,齐铁嘴仰着头,觉得眼睛有点发酸,他突然把手中的酒壶扔了出去,瓷质的酒壶发出破碎的哀嚎。
“丫头!”二月红仿若被这个声音惊醒了,嘶哑着喊了两声,徒然的抱着身前的空气。
“二爷,回去吧!”齐铁嘴站起来,拍了拍身上的土,伸手去拽他,只是他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,喝了点酒自己都觉得都轻飘飘的,更不要提要去拉二月红。
二月红实在是不配合,他甩开了齐铁嘴的手,自顾自的倒在地上。
“笃笃笃”几声清脆的高跟鞋声传了过来,二月红这才站起来,晃晃悠悠的往屋里走。
“三娘。”齐铁嘴看着来人,露出一个笑脸。
“八爷。”霍三娘看着二月红越走越远的背影,叹了一口气,转身向大门外走。
齐铁嘴追上她,“三娘,一起走吧。”
霍锦惜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,沿着街道向前走,齐铁嘴走在她身边,和她隔了有一个人的距离,两人一时间无话。
到了路口,两个各自拐弯,向着自己家走去,背对着霍三娘,齐铁嘴开口道:“三娘,人生路漫漫,情情爱爱不过是过眼云烟。”
兀自往前走的霍锦惜僵了一下,随即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。
说过这话,齐铁嘴也不再耽误,回到了齐家香堂。
这些日子长沙并不太平,张启山三天两头的派人来请齐铁嘴,齐铁嘴自己挂着军中的闲职,这时候也没有理由拒绝,只能任劳任怨的往返于盘口和军营之间。
“老八来了,坐!”张启山这两天被上峰逼得紧,日子又不太平,因此连和他打招呼的时候都没来得及抬头。
齐铁嘴点头,坐在他对面,立刻有亲兵拿着军务走了上来,齐铁嘴忙摆手,却没拦住亲兵放文件的手。
齐铁嘴一下子跳了起来,隔得老远,苦笑着开口,“佛爷,你也知道,齐家祖训不从政,我这领了军中的闲职,出入军营本就有违祖命。”
“不会让你管的,只是东西太多,我看不过来,你又看书快,帮我看看。”张启山这时终于抬起头来,满是疲惫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。
齐铁嘴看他这样,也就只能妥协,认命的翻起了文件。两个人相对坐着,各自读着文件,静谧无言。
“佛爷!夫人来了!”张副官推门进来,把一叠文件放到了张启山的面前,张启山揉了揉酸痛的脖子,才发现已经到了饭点,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,才开口:“请进来吧。”
齐铁嘴这时候也晕乎乎的抬起头,摘掉了玳瑁眼镜,半眯着眼睛看着张启山,“嫂子来了?”
“嗯。”张启山把看过的文件整理好,“你看的怎么样了?”
“世道混乱,人心惶惶。”齐铁嘴摇了摇头,戴上了眼镜。
“启山!”说话间,尹新月已经推门进来了,她熟视无睹的绕过齐铁嘴,站到了张启山身边,接过丫鬟手里的盒子打开,“我听副官说你还没吃午饭。我给你带了,你尝尝!”
“嗯。”张启山看着她,点了点头。
“佛爷,既然嫂子来了,那老八就先告辞了。”齐铁嘴冲着尹新月一作揖,施施然的出了门。
副官正站在门口,看见他迎了上去,“八爷!您……”副官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,只能盯着他。
齐铁嘴揉揉眉心,“我先回去了。”
“行。”副官指了两个亲兵去送他,现在军务繁忙,副官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。好在齐铁嘴也没有拒绝,疲惫的坐上了车。
吃过饭,张启山就让副官送尹新月回去,尹新月不依,说自己不会捣乱,意志坚定的坐在了张启山的对面,胡乱的翻着面前的文件,“我不打扰你,我就想看着你。”
张启山没时间和她废话,继续忙着自己的事,尹新月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,虽然没有说话,但是莫名的让他感到烦躁,他索性把笔一摔,身体重重的靠在椅背上。
“夫人,佛爷喜欢安静,处理公事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。”副官端来茶水放在张启山面前,忍不住开口道。
“我也没闹他啊!”尹新月气哼哼的,站起来晃荡到别处。
张启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,觉得胸中的气总算顺了过来,“新月,军营重地,你不要胡闹,先回去吧。”
“我哪里胡闹了!齐铁嘴不是也来了吗?你怎么这样?太不讲道理了!”尹新月跑到他身边,随手拿起他桌子上的纸,“我也能帮你的。”
张启山噌的一下抽走了她手里的纸,面色带着怒气,“新月,老八是我九门的兄弟,在军中也是有职位的——你回去吧,我这里忙,顾不上你。”
尹新月跺跺脚,气哼哼的走了出去。她说出齐铁嘴这三个字的时候就后悔了,这三个字是她和张启山两个人之间的禁忌, 张启山说娶她,他做到了。她曾经无数次想问,他们是什么关系,张启山说他们是兄弟,她信,但是她的心骗不了他,她总是不喜欢齐铁嘴的,不想见到他,不想听到他,因为她知道,即使是兄弟,齐铁嘴也是张启山心中最特别的一个。
尹新月走,仿佛带走了屋子里唯一的生气,张启山和副官两个人好似两个不停运转的机器,一分不停地忙着手里的工作。
长沙城越发的不太平了,流民激增,暴乱不断,张启山管不过来,整日阴沉着脸,很少离开军营,副官看着他,叹了一口气,引着齐铁嘴进了会议室。
这些日子,会议室算是派上了用场,每天各种军官来来往往的,难得有空下来的一天,张启山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,眼神放空,不知在想什么。
副官把齐铁嘴送进去,就离开了,会议室的门发出咔哒一声响动,张启山抬眼看着站在他身前的齐铁嘴,眸子暗了暗。
齐铁嘴退后两步,拉开椅子坐下,“佛爷!”
“老八,你来了。”张启山笑了一下,却觉得嘴角有些紧绷,他看着对面的齐铁嘴,觉得喉咙有些发紧,痒痒的。
“ 佛爷今天不忙? ”齐铁嘴拿出罗盘,绕着屋子转了一圈。
张启山张启山,抓住他的手腕,“老八,我不信命。”
“可是我信啊。”齐铁嘴放下罗盘,古波不兴的眼睛看着他,“佛爷累了,该好好休息。”
张启山放开他,接过他手上的黄符,朱砂红的刺眼,放在手上有些发烫。
他们认识了太多年,一句话,一个语调,都知道彼此是什么意思,没遇到尹新月之前,他们没想着捅破,遇到尹新月之后,依旧没有,但是现在,张启山突然有一种冲动,只需要轻轻的一句话,他就会知道,这真的是一份十分美妙的诱惑。
“佛爷,我今天见到二爷了。”齐铁嘴叹息一声,站到了窗户边。
张启山手中的黄符零零散散的落下,没有一点生息,他蹲下身,慢慢的捡着,“二爷怎么样?”
“老样子。”齐铁嘴踱步回来,站在张启山面前,“佛爷今天找老八有事。”
“也不是什么大事,太平日子没两日了,我们九门兄弟,聚聚。”张启山手里的黄符捡了又掉,像是没有尽头一样。
“也好。”齐铁嘴拍拍手,拿着罗盘退出了门,就像没有来过一样。
兴许是知道了风声,九门的聚会很顺利,张启山到时,二月红他们几个人已经打了几圈麻将,齐铁嘴正在往桌子上贴黄符,几个人的笑声满了屋子。
张启山脱下大氅,齐铁嘴已经贴了过来,“佛爷,您可来了!”
“怎么这是?”张启山的目光扫过众人,二月红点头,“他不想再输了。”
“佛爷,你不知道,你不在,他们都欺负我!”张启山恍惚间回到了几年前,一样的场景,一样的人。
但是其实不一样了,张启山听着众人商量着去哪,长沙不太平了,要离开了,他的心里发酸,却没有立场去阻止,九门的兄弟,终究还是要散了,他转头看着算命的,“老八,你有什么打算?”
“还没想好。”齐铁嘴完全不在意。
“老八,你还是早做打算,长沙已经不安全了。”张启山难得和颜悦色。
“好了!难得聚会,别说这些了!老八,接着来!”二月红拽了齐铁嘴,开始新牌局。
张启山无奈,坐在一边看着他们玩闹,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。
长沙城的变故来的突然,张启山还来不及感叹九门的人走的及时,就上了战场。
刀剑无眼,张启山不敢有一点马虎,他绷紧了心里的那根弦,一刻都不敢放松,知道长沙城里传来了熟悉的狗叫。张启山回头,才发现九门的兄弟站在身后,那一刻,温热的液体充盈了眼眶。
日本人被打退了,张启山看着身边的兄弟,终于松了一口气,却没料到这只是一切的开始。
九门散了,是他亲手把九门推上的死路,昔日威风凛凛的九门提督不复存在,张启山看着满目苍夷,终究还是闭上了眼。
他携尹新月去了北平,却总觉得不踏实,再次回到长沙,站在齐家香堂的门口,张启山只觉得寸步难行。
木门落了锁,张启山翻墙进去,院里的桃花开的正好,张启山路过,落了满肩。
香堂里落了厚厚的一层灰,张启山燃了三支香,郑重其事的插到香炉里,恭恭敬敬的的行了礼。
齐铁嘴走的突然,远在他清洗九门之前,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,张启山派人找遍了长沙,没有他的一点消息,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。尹新月说总不会丢的,你不要这个样子。
什么样子,张启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颓废,邋遢,一点也不像那个长沙说一不二的布防官,他站了一会儿,最后也只能说,他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。
多么违心,张启山嘲笑自己,他在齐家香堂转了又转,就像是要把这个地方刻在心里,但是他其实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,他刚到长沙时第一个兄弟就是齐铁嘴,他在齐家香堂住了一年有余,又在七年的时间无数次留宿这里,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很,也正是因为这样,他看香堂到现在的样子,揪心一样的疼。
“狡兔死,走狗烹,飞鸟尽,良弓藏”
张启山躺在摇椅上,看着格尔木的阳光,突然想到他那时候念得诗,“早晚成连理”
他抱着尹新月的照片,细细的擦拭着玻璃相框,他已经不太记得尹新月的样子了,即使是看着她的照片,也只能在脑海里勾勒出她模糊的影子,但是另一个人的样子却是格外的清晰。
妃色的长衫,墨色的围巾,玳瑁眼镜遮住的星子般明亮的眼睛,他依旧是少年时的笑,干净,纯粹,笑得张启山心都快碎了。
是了,他都多久没有见过他了,无论再怎么想念,也想象不出他现在的样子了,他应该还在的吧。
张启山活了太长的时间了,他的夫人,他九门的兄弟,就这么走在了他的面前,只有那人,没有一点音信。
阳光很暖,张启山把尹新月的相框放在一边,颤巍巍的从怀里拿出一面铜镜,镜面磨损的厉害,他的眼睛也有些花了,看不清自己的模样了。
下午的时候来了一个年轻人,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出头,张启山看着他,只觉得心口都酸了,年轻人把一封信交到了他手上。
信封薄薄的,张启山却觉得有千斤重,他泪眼婆娑的看着来人,“他,他还好么?”
“太爷爷不在好多年了。”年轻人说着有些唏嘘,却是没有伤感。
张启山胡乱的擦掉了泪水,拆开了信封,信纸已经泛了黄,十分脆,张启山的眼睛实在是不好,他凑近了去看,信纸上写着零零碎碎的小事,谁来算卦了,谁家有孩子了,哪家的小吃好吃……都是长沙的回忆。
“这是他写给我的?”虽然落款写着他,但是张启山却有些不敢置信,难道他在长沙就已经……
“不是吧,搬回国的时候父亲收拾的,据说是太爷爷有很多的,但是被太爷爷一把火烧了,只剩下这一封一直没舍得,爷爷都已经忘了这件事,还是搬家的时候发现的,辗转送到了这里。”
“有心了,有心了。”张启山连连点头,语气里满是激动。
年轻人很快就走了,除了一封信,他什么也没留下,但是张启山却觉得安心极了,抱着这封信反复的看,直到信纸碎成了两半。
又是一个晴天,张启山擦干净了尹新月的照片,又看了看九门的照片,最后郑重其事的把铜镜和信纸放在胸口上,慢慢躺在了摇椅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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